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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3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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嬋平靜地望著敖寸心,喉嚨裏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響,接著嘔出一大口血來,短暫的喘息過後,反而恢覆了些許精神。

“嫂嫂……”

敖寸心哪裏顧得上楊嬋的稱呼,聽得她叫她,慌忙握住她冰冷得毫無熱量的手,貼上自己的臉頰,弄得自己臉上也都是血汙。

“我二哥……我二哥貼身帶著的……那塊頭紗……上面有……有三行詩句……”

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

“興許是……十七年前……他在楊府養傷時寫的……那時候……那時候他剛從鬼門關回來……日日咯血……大概以為自己活不成的……希望……希望你能陪在他身邊吧……你……你別再怨他……好嗎……”

敖寸心怔怔地聽著,渾然不知該作何回應,只是用力握住楊嬋的手,生怕稍有松懈便是一生遺恨。

嬋妹為什麽要說這些給她聽,像是要交代什麽一樣說給她聽,讓她根本不敢接話,仿佛一旦接了,嬋妹就會永遠離開她。

“嫂嫂……”楊嬋闔上眸子,像是已撐不住眼皮的重量,“請你……替我轉告二哥……楊嬋這一生……從來……從來沒有恨過他……”

沒頂般的恐懼將敖寸心吞噬,她整個人都顫抖得厲害,捂著楊嬋傷口的手已麻木得沒了知覺,卻還能感受到鮮活的生命和無情的時間正從楊嬋單薄的身驅裏流走,穿過她的指縫,隨漸漸冷去的血液流走。

楊嬋拼命睜開雙眼,一雙墨色的眼瞳卻根本沒有聚焦,“不……不……請你告訴他……我一直都怨他,一直都恨他……讓他……讓他忘了我這個不懂事的妹妹吧……”

氣若游絲的虛音消散在寒涼的空氣裏,消散在落地即融的雪花裏,仿佛清美的鐘磬餘音,連生命也跟著吐盡了。

“嬋妹……”

嬋妹……

……

無邊無際的驚痛幾乎把胸口撐裂,四肢百骸都好像不再是自己的,連縮回手腳撐身站起的動作都僵硬至極。

敖寸心從徐徐飄落的小雪中清醒過來,茫然地望著面前被薄雪覆蓋的血色,一時間不知身在何方。

嬋妹呢?

她緩緩轉身,灰蒙蒙的天色下,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並不強烈的逆光裏。

那個身影,仿佛她已盼望千年,又已逃避千年。

甲胄摩擦的聲音被空曠的山風送到耳畔,他一步步走向她,仿佛從生走到死,又從死走向生。

滿地滿身滿手的血,連她自己都覺得無可辯駁。

“楊戩,我……我我我對不起嬋妹,對不起你……”

她隱約聽見自己磕磕巴巴地說出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。

身後的血泊在慘白落雪的映襯下更加刺目,血已冷,她沾滿血跡的雙手只比滿地的血痕更冷。

她低下頭,根本不敢看那雙曾經讓她流連忘返的眸子,她不敢想象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此刻正盛著怎樣荒蕪的情緒。

驀地,瘦削的肩頸被一雙同樣冰涼的手牢牢箍住,他的拇指正扣在她的鎖骨上方,扣住了她流經動脈的血液,嘈雜的嗡鳴一下子湧向頭頂,窒息的恐慌在每一根神經裏逃竄。

“你是棋子,我不殺你,但是敖淩,我警告你,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,永遠——”

她淺如琥珀的眼底映著他猩紅的眸色,也映著猩紅中沈淵萬丈的絕望,反而幹澀得一滴淚都流不出來。

不知是不是有雪花落進了她的眼眶,她的視線變得白晃晃一片,一眨眼,前塵往事,都到眼前。

……

“玉帝有旨,任何人不得參加楊戩與西海三公主的婚禮。”

……

“你若想回西海,楊戩陪你回西海,若想見爹娘,楊戩陪你見爹娘,三界之內,任你馳騁。”

……

“你可知道,要做司法天神的條件是什麽?就是休了你!”

……

“大膽寸心,你竟敢違抗天命,欺騙朝廷,傳朕旨意,將西海三公主即刻推出天界!”

……

東風惡,歡情薄。

一懷愁緒,幾年離索。

錯,錯,錯。

在她真正斷了氣息之前,楊戩猛地松開手,搡得她疾退數步才穩住身形。

白光散去,熟悉的眉眼再度映入視線,真如浮生大夢一場,不知是莊周夢蝶,還是蝶夢莊周。

敖寸心盯著那雙令她眷戀千載的深潭,拽住腰間的古舊素紗,輕輕將結抽了開。沾著楊嬋之血的白紗飄揚在清晨的冬風裏,恍惚又回到了兩千年前的西海畔。

幕幕往事排山倒海般直壓過來,壓得人受不住。

愛在心裏紮根過深,痛就在同樣的地方恣意肆虐。

如畫墨眉,如羽長睫,一直都是他啊,隔著紛飛的雪花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。

暗朱的薄唇在開合,她卻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麽。

罷了,罷了,還是不聽的好。

指尖真氣前送,細膩的輕紗沿著每一道織紋斷裂,經風微微一吹,散作漫天飛沫。

她一步一步地後退,踩過地上的血泊,在薄薄的積雪上留下一串暗紅的腳印。

一條人命橫亙在他們之間,還回得去麽?

只怕明日隔山岳,從此世事兩茫茫。

楊戩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漫山遍野的白雪中,僵冷的身子踉蹌半步,以長戟杵地,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。

破空之聲殺勢洶洶,楊戩錯身欲避,已然不及,一支冷箭穿過雪色直射而來,刺開寶鎧,從背後生生射穿了他的右側肩胛。

鉆心的疼痛登時使他如墜冰窖,來不及回身防禦,整個人就緩緩歪倒了下去。

遠方的山崗上,黑袍驚怒地看向身邊的鳳雲瑤,不明白她緣何在最後一刻推開了他瞄準後心的利箭。

鎧甲堅硬,支撐著他弓下的身子,只那麽一時半刻,他便撐著長戟重新站了起來,握住身前的箭頭用力掰斷,又把手伸向身後,將斷箭從體內抽了出來。

溫熱的血液在森寒的鎧甲下奔流,沿著右臂流到倒提的長戟上,又沿著長戟的刃尖滴落在地,盛開出一路雪中紅梅。

法力流轉,銀鎧彌合如初,手上的血也凝結成冰,散作朱紅水煙。

——仿佛是時光在倒退,狠烈地倒退。

當時未被她聽見的那句啞如灰燼的話是——你說得對,敖淩就是敖淩,不是寸心。

終於趕過來的一隊親兵見楊戩面白如紙,心裏都涼了半截,只聽他吩咐道:“去找,再多帶些人過來,分頭找。我去這邊,你們往那邊,務必找到三聖母。”

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,哮天犬終於望見楊戩平安下山來,連忙迎了上去。

十萬大軍列在雲端之上,等待主帥班師回天之命。

哮天犬朝楊戩身後望了望,既沒看見楊嬋,也沒看見敖寸心,一顆心猛地沈了下去,“三聖母她……”

“三聖母怎麽了?”

哮天犬被楊戩驟變的臉色駭得低下了頭,原本還心存一絲僥幸,此問一出,哮天犬如遭冷水澆頭,不由打了個寒顫。他太過了解楊戩的性子,就算再愚鈍也聽得出這其中的異常,回想起當時所見,又是一身冷汗。

“那……三公主……”

“與三公主什麽相幹?叫老大過來,隨我回天覆命。其餘諸兄弟,潛入岐山繼續搜尋三聖母的蹤跡。”

郭老六過來拱手道:“二爺,這趟上天少說也要三四個月,華山那邊……”

“華山有何不妥?”楊戩死死盯著郭老六,仿佛只消他說錯一個字,就要嚴辦了他。

待楊戩和康老大領兵回天,天色已該大亮,不過由於烏雲落雪的緣故,宛若黎明未明。

雪花簌簌而下,餘下的梅山兄弟壓抑無言。

姚老四憂心忡忡,“若陛下過問起來,只盼二爺如往日一樣應對得當,莫叫那些野心勃勃的仙臣瞧了笑話。”

張老二抹了一把眼淚道:“嗨呀,隨二爺暗中搜山的弟兄們說連遺體也沒找到,還管那些老豎作什麽?這是什麽狗屁世道,三聖母那樣的功德人品,竟也落了個形神俱滅的下場!”

郭老六搖頭嘆息,“世事無常,才與骨肉團聚了幾年,就出了這樣的事,而且是死在自家嫂子手上……”

“放你娘的屁!這話可不能亂說!”姚老四斷喝。

郭老六道:“四哥,要不要替二爺去趟華山?”

“於情於禮,咱們兄弟當然要跑一趟,只是……到時見了沈香那孩子和劉先生,咱們如何開口啊……”

天地同悲

凡間光陰彈指即過,轉眼已是芳菲四月。

一連小半載未起神魔戰事,凡人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中平靜,踏青詠春,歲月安好。與此同時,仙家道系裏卻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,流言漫天,沸沸揚揚,話題的核心左不過圍繞著楊戩、楊嬋、敖寸心這三人,尤其是本該禁足西海卻突現於世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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